如何创造性的讲好图画书故事

　　虽然图画书作品打动人的力量，往往来自它所传达的思想与情感，但故事的创意和巧思，是保证一部图画书达到优秀甚至经典水准的基础。薄薄的图画书，要达到像一本厚重的儿童文学作品一样给读者带来的阅读撞击，需要图画书创作者充分发掘图画书讲故事的可能性。比如，视觉的变化及其规律，造就了《变焦》；简洁机变而又充满想象力的复沓情节，早就了《母鸡萝丝去散步》《好饿好饿的毛毛虫》；《逃家小兔》《猜猜我有多爱你》，以独特的对话为线索，展开图画书叙事；现实情境与幻想（荒诞）情境之间的穿越，是《大猩猩》《野兽国》讲故事的独特表现形式。显然，独特的叙事内核和表现方式，支撑起了多本经典图画书的主干。

　　当然，题材、主题、类型及艺术风格的开拓、创造，文与图两个叙事主体如何各自拓展艺术表现能力，又彼此依靠而相互激发，线条的使用、画面的构图、色彩的调配、细节的隐藏，等等，都会影响一本图画书的品质。

　　无数图画书创作者在探寻，如何赋予图画书以新的创意和能量，推动其叙事河流超越既有的边界，寻找更为宽阔充盈的艺术空间。

　　而白冰图画书的两个重要特点，其一就是就是充满奇想和机趣的创造性的构思创意，其二为温暖纯净的情思。

　　一位图画书作者如何创造性的来讲故事？首先体现在故事的创意和巧思，其次，贴合创意、充满童趣和表现力的语言，或说文学语言运用上的创意，其三，图文配合如何呈现出富于创意的表现方式，即如何充分运用画面的可视性特征完成图画书的构思奇想。

　　显然，在此，白冰的图画书展现了丰沛的艺术创造能力。

　　比如，《吃黑夜的大象》，那只能把黑夜吃掉的大象；《雨伞树》中，破旧得只剩下伞柄的红伞，长成了一棵结出无数小红伞的树，给小主人熊猫兄妹带来无尽的慰藉；《挂太阳》中，踢球的时候，力气大的小象一脚把太阳踢了下来，开始了小动物们竞相挂太阳的努力；《一个人的小镇》中，善妒的小魔术师把所有的小伙伴都变没了，可是她从此也没有了观众，一个人的小镇里，寂寞无处不在；比如，《爸爸，别怕》中，父与子角色奇妙的互换，爱的力量与可贵，在极度与异常之下，在读者心颤的瞬间，展现出最本质动人的一面。可以说，如此自由辽阔、丰沛无比而又充满童趣的想象，是白冰图画书最重要的特色，是他为原创图画书的想象构建、童趣营造做出的贡献，为童年生命提供了盛大的游戏与精神的解放。如果说儿童文学作家是“生就的”，那么这种秉赋是，始终保留着童年的真实感受、真实想象、真实愿望，充盈着对天地万物的好奇感知，和饱满鲜活的生命体验。

　　与这种丰盈奇趣的童年想象相得益彰的，是图画书的语言。白冰图画书的语言大都情思温暖，稚拙可爱，单纯明快，富于节奏和韵律，充分体现了“浅语艺术”之难度所在；幼儿一向对复沓手法形成的节奏情有独钟，作家显然也是运用复沓手法的高手。

　　然而，需要指出的是，想象也需经过徐徐铺展、丝丝入扣的衔接、过渡，构架起可信可感的通道，使得逻辑的可能性被接通。小红伞为什么能变成红伞树，需要童话逻辑的铺垫；《挂太阳》中，太阳最后是如何回到天上的，也失之于平滑美妙的交接，如果设置为白天黑夜的发生背景会更好，使太阳的坠落和回归有生活逻辑的解释；《一个人的小镇》中，为什么小魔术师能把蚊子、苍蝇和狗变回来，而消失的人变不回来，也需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爸爸，别怕》中，熊爸爸因为吃了兔子草而变成小兔子，因为吃了蜂巢又变回熊爸爸，这个变化的过程稍有些勉强。

　　同时，在白冰前期的图画书中，比如《爸爸，别怕》《换妈妈》中，图文配合说故事、形成图画书特殊美学形态和多重阐释空间的艺术要求并没有得到充分重视，抽离了图画，文字是可以独立存在的，图画叙事的设计，并没有增强故事的表现力和内涵表达；在图画书图文结构的编辑处理上，也失之于呆板单一。

　　然而，到了白冰后期的图画书作品，如《大个子叔叔的野兽岛》和《一颗子弹的飞行》中，故事的创意和巧思，和故事创意相得益彰的语言特色，充分运用画面的可视性特征完成图画书的构思奇想，三方面结合得水乳交融，成功地实现了图画书叙事的创意表达。

　　《一颗子弹的飞行》是其中的集大成者。作品创新性地采取一颗善良的子弹的飞行过程，作为叙事主线；创新性地采用一颗子弹的自白，作为叙事语言；在多个“让我停下来，让我停下来”“可是，不行，我只能飞”复沓回环、而又多有变化的慨叹中，画面依次呈现的是，穿过小男孩手中的棉花糖，穿过幼儿推车上的气球，擦伤天鹅的翅膀，钻过少女的长发，听见她惊恐的尖叫，眼看要穿过一位母亲的胸膛，一阵风吃过，子弹最后击中了苹果树。图文之间饱满的张力，一步紧似一步，将该图画书的叙事推向扣人心弦的高潮。这本图画书视角的变化异常丰富，借助视角的变化，原本静止的画面因视角的推移而产生出运动感；借助线条、边框、分栏、跨页、开洞等形成了页面之间的无穷变化，尤其是多幅开阔的双页单帧画面，极具情感表达的冲击力，无声的平面中呈现出了一个起承转合严丝合缝，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均饱满的叙事结构。可以说，《一颗子弹的飞行》为中国原创图画书的叙事推进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图画书起源于西方，原创图画书是在西方图画书数百年的艺术积累和创作成就中发展起来的。而一本图画书的核心，就是一个图画书作者如何创造性地来讲故事。作为童书的评论推介者，我经常遗憾地看到，某些原创图画书虽然在图画的完成度上已臻精美，但却明显存在对西方经典图画书叙事结构和主线的借用和模仿。而白冰图画书的最大贡献，在于丰富和推进图画书的叙事可能，为原创图画书带来了大量鲜活的、充满奇想和机趣的艺术构思，这是中国原创图画书在精神上的飞翔和解放。

　　（作者为中华读书报总编辑助理、中国儿童文学研究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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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26